校长心语
过年
文/徐扬生
咱们中国人说的“过年”,指的是春节。每年的元月一日,我们叫元旦,大家彼此间也互相道贺,“新年好”、“Happy New Year”,但真正从心里讲的过年,那还是旧历的春节。
小时候,每个人的童年记忆里都有过年,每个小孩都喜欢过年,有好东西吃,有新衣裳穿,有压岁钱,有成群成群的孩子一起玩,有客人来,有电影看,有寒假大块大块的空闲日子,更重要的是有各种各样的“活动”,小孩们不是主角,但都很新鲜,特别有仪式感,小孩们总是向往着、激动着、兴奋着。这种活动一般都是一年一次,全家人都要参加的,所以也是“家庭活动”,是很有益的,比如说“掸陈”,就是全家人从早上开始把屋子的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,洗涤一遍,这其实是一个相当大的工程,前一晚全家人都要集合起来,明确分工,谁管什么,哪个房间,洗什么,如何协调,都要讲得清楚。
在所有活动中,仪式感最强的是“祝福”,在我家乡浙江绍兴,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目,只有男人可以参加,女士要回避的。我从小跟着父亲主礼这个活动,感受到的气氛对于那些没有经历过的朋友而言,很多是说不清楚的。鲁迅有一篇小说《祝福》,大家都知道,里面有一个“祥林嫂”,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一篇好文章,也翻译成许多外文,连老外们也都能读懂,但真正要理解其中的感受,如果你不是绍兴人,没有经历过“祝福”,是很难理解到那个程度的。文化,就是这么奇妙,世世代代传下来,是有其原因和背景的。
传统是传统,而每一代人都有自己过年时的记忆。有同学问我,过年的意义是什么?我想,除了大了一岁之外呢,就是在忙碌的时光里,让我们找回几天清闲一点的日子,提醒我们要注意与家人的沟通,与朋友的沟通,与天地祖先的沟通,从而在面向新的一年时,更加自信,更加自律,更加意气风发。
我的过年,是一个人行走的过年!除了儿时在老家时,是团团圆圆地,与父母、祖母和兄弟姐妹亲友等一大群人一起过,以及后来在父母很老了的时候,总是努力争取赶回老家,陪伴他们一起过年之外,大多数时间我是在世界不同地方过年的。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,你只要心静,哪里过年都是过年,正如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一样,与地点关系不大。但是,无论在哪里过年,你都会想到家人,想到故乡。所以,有时想想,人,可能都是有点“贱”,愈是离得远,愈会想念,心里有故乡,那是因为你离开了它,父母也是这样,朋友也是这样。
我记得那是1986年的春节,我在美国读书,那时的中国留学生很少,我们附近三所大学(哥伦比亚大学、普林斯顿大学和宾夕法尼亚大学)的中国留学生经常约起来一起活动,活动的地点常常在纽约曼哈顿的唐人街。除夕之夜,大家分别从三个学校赶到纽约唐人街的一个中餐馆,这十二个人中有些互相并不认得,是朋友带过来的,寒暄一阵后,大家围坐在一个大圆桌旁,跃跃欲试,因为肚子有点饿了,又是吃中国菜,大概过去的多少天里都一直在盼望着这个时刻。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,他们推荐我来点菜,我答应了之后,几位年长一点的同学就小声“警告”我,“不要点的太贵。”大家都很理解,一群穷学生,能在一年里安排吃一顿好饭,已经不容易了,绝对不能奢侈,不能浪费!这么一来就为我的点菜制造了不小的挑战。在美国,鸡是便宜的,炒饭、炒面是便宜的,不管怎样,我还是不负众望,点了一桌菜,大家吃得很开心。
那天人很多,大家都很高兴,餐馆里服务生忙里忙外,搞得昏头转向。我们桌的那个服务生好像是个福建人,据说是偷渡过来的,年龄跟我们差不多,看到我们非常亲切,看我们的菜没上来,给我们桌上放了很多辣酱,大家边闲聊边吃辣酱,辣得够呛!店主人是我们一位同学的朋友,笑眯眯地过来打招呼,问长问短,知道我们是留学生,对我们很热情,还说要给我们介绍女朋友。他走到我座位前,看看菜单,还给我们加了一个菜,我已经忘了是什么菜了,反正好吃得不得了!
那天大家都很激动,想念家乡呐!有人讲他们老家好吃的东西,讲着讲着就流泪了,然后桌上的每个人都受到了感染,那个时候没有手机,不能给家人打电话,只有在心里想念想念,很苦!那顿饭吃了大概三个小时,一位同学去买单,我还记得他从柜台跑回来的样子,激动地对我们说“老板给我们买单了!不用付钱了!”我们都惊愕地说不出话来,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!连忙去找那位店主人,千谢万谢!店主人笑眯眯的,手一挥说,“小菜一碟,以后多来!”还拍拍我的肩说,“你很节俭!是个好人!”